林文月,曾有人说她是女版周作人。二者学识如何,我不敢妄议,但能感觉到他们的文字有相通之处,即淡淡的闲适,“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喝茶之后,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林文月的书,我有两本,名字都起得特别直白,一本是《读中文系的人》,一本是《写我的书》。 《写我的书》是林文月在《联合文学》的专栏文章的结集,都是围绕着一本本藏书的心情转折、相遇因缘,不仅书有鲜活的生命,并且与作者的命运密切地关涉。 一套四册的线装《庄子》,是林先生外祖父连雅堂的遗物。外祖父在日据时期与朋友合作开设了“雅堂书局”,勉力苦撑几年后关门大吉。他在书店埋首研读,为保存台湾史料,撰著《台湾通史》,编纂《台湾诗荟》《台湾诗乘》,书店专售中文书籍和中国文具,抵制日货,可见其心意了。 日文书《变态刑罚史》是台静农先生在地摊上从日本人手里买来的,“买了多年也看不懂”。台先生的“龙坡丈室”内,桌上、橱里、窗台边,到处都是书。他在身体还相当硬朗的时候,颇费了时间和精神整理自己的藏书,分赠与一些老学生,在我看来,确定什么书赠什么人比整理更费时间和精力,才不至于明珠暗投。 我回头看看自己的书架。从初中起,我断断续续买了二十多年书,积少成多,竟有两千余册了,不过并没有什么孤本、善本,几乎都是新书,为数不多的旧书是上大学时在旧书摊上买的。和其他收藏一样,藏书也要讲究传承,但我偏是个拓荒者,父亲只有高小学历,当年家里除了几本地图册以外,一套三册的《再生缘》是唯一的藏书。我常常会有自卑感,暴发户苦于“树小墙新画不古”,我是书不古,呵呵。所以,对前辈学人娓娓道来的书话类文字趋之若鹜,在别人的故事里过过瘾也不错。 《景宋本三谢诗》让林先生回忆起了求学时代,她的硕士论文就是《谢灵运及其诗》,题目的选定颇有趣。林先生与另一女同学去上课,授课的郑因百先生说:“你们两个人今天穿的衣服,一个像陶诗朴素,一个像谢诗华丽。你们就一个做陶诗研究,一个做谢诗研究吧。”我们什么时候失掉了这种魏晋风度,变得急急吼吼,功利庸俗? 《源氏物语》引出了一个典故,表面是指被流放至须磨的光源氏回京城了,其实是讽刺叶公好龙的读者,读到第十二回就半途而废。我也是个半途而废者,不仅《源氏物语》没读完,还有《追忆似水年华》、《大卫·科波菲尔》、《悲惨世界》……都是装点门面用的“工具书”。 惭愧啊惭愧,还是读书去吧。(朱小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