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茶盒在香格里拉市藏家农户中实在太常见了,它一边能放置食盐,另一边可以搁砖茶,是方便藏家人煨煮酥油茶的生活器具。我们家曾经有一个盐茶盒,提起那只盐茶盒还得从我母亲说起。 我的母亲名叫钱福弟,是鹤庆县城后街人氏,鹤庆县解放后,她担任了街长。1953年随土改工作队来到了香格里拉。在香格里拉(原中甸县)她先担任金江区卫生所第一任所长,以后县人民医院医院组建后,她被调任为第一任护士长。母亲能担任这样的职务,并不是她有多高的文化和多高的医术,而是全靠党的培养和信任,还有是她在工作中的勤奋和努力。要不然一个原仅有两年小学文化的她,要在医务界和知识分子的队伍中发挥带头作用是很难的。 可是在“文革”时,母亲竟也成了“走资派”受到批判。她被革职后安排到距县城较远的大中甸公社吉迪大队(当时也被称为“红旗大队”)农村合作医疗室工作。我到母亲工作的吉迪大队是1971年我上了初中的第一个寒假,那时我们住在了大队部新盖的房屋。能和母亲在一起,兄妹三人都感到很幸福。可母亲说,三年前她刚到吉迪时,居住的是楼下关牛、楼上四面没有窗户的仓库。值此我们体会到了母亲在农村工作和生活的艰难,也理解了母亲把我们兄妹寄养在内地的苦衷,更感觉到当地群众都叫她“妈门巴(医生妈妈)”是对她的尊敬和爱戴。 在大队医疗室里,和母亲一起工作的还有当地村里的“赤脚医生”诺基阿姨。那时虽说是医疗室,但母亲和诺基阿姨并不是坐等病人的到来,她们常常是有规律性地背着药箱到各个村落里巡诊,有时还得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母亲她们出诊后,留下的我们很喜欢到在大队部做木匠的师傅那里玩,因为那木匠师傅会讲汉语,同时我们还可从他那里拾回烧火用的柴禾。 记得1972年春节即将来临,大队部院子里的人都回家去了,就剩下我们一家人,冷冷清清的。可一天傍晚,那做木工的师傅又急冲冲地回来了,他告诉我母亲说他妻子可能要生产了,请我母亲马上去看看。母亲听说后连忙叫人也把诺基阿姨叫来,自己忙着准备了医疗器械和药品,吩咐我照看好弟妹后,很快就上路了。母亲他们走后天开始下起了雪,他们所要去地点是山后的孜尼小队。当晚,我们兄妹为等母亲的归来一直到了深夜,可煤油灯里的油都熬干了,还听不见院子里有一点动静。第二天,当我们醒来时,遍野都已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直到那天下午,才见母亲和诺基阿姨用头巾包着头回来(因怕阳光下的雪刺伤眼睛),她们的鞋和裤腿都结成了冰块。可第二天母亲和诺基阿姨却和平时没有两样,照样开展着新的工作。 春节后,那位木匠师傅回到了大队部做活,他特地先来感谢我母亲,送来了酥油、糌粑和一个盐茶盒,那盐茶盒做得很精致,有两道梭板盖子,还漆了橘红色的油漆。对他的诚意母亲推辞不了,只好收下后又把那时定量供应给家里的红糖送给了他。事后,母亲告诉我把那盐茶盒藏起来不要使用。我原以为母亲是怕大队干部们误认为木匠师傅用了公家的木板,可这只盐茶盒却偏偏被大队文书看到了。大队文书玩笑似的对我说:“人的生命真不值钱,救一条命才得这么一个盐茶盒。”从大队文书那里我才知道,春节前的那天要不是母亲和诺基阿姨冒着大雪及时出诊,那木匠师傅家就将遭大难了。他妻子难产,那小孩子生下来就不会啼哭,是我母亲用嘴吸出婴儿口腔和腹腔的异物才使他获救。可在那个年月里,母亲的这样感人事迹却不能公开,就是县里有人来采访也被大队所拒绝,原因在于那位木匠师傅的家庭出身是“富农”。当时我才明白母亲叫把那盐茶盒藏起来的原因。可那时年小的我还在遐想,只要母亲下一次能救起一个贫下中农的孩子,母亲的事迹就能得到宣传,她也就可以回到县城工作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年5月,母亲在回县城购买供应口粮的途中,从颠簸的拖拉机上摔了下来,造成了腰椎严重骨折,从此她再也没能回到吉迪大队。经过两年多的治疗后,她的身体才基本康复。在她能上班工作时,上级安排她组建县里妇幼保健站工作,并担任保健站领导。当我从吉迪大队搬回母亲的生活用品时,那只橘红色的盐茶盒也就成了当时我们家唯一崭新的器具。此后我中学毕业后到农村插队,母亲让我把这只盐茶盒带到了知青“集体户”中使用,直到我从农村回城工作时,想到今后的生活一般用不上它,就它留给了农村的朋友,还真没想到这朋友家庭至今还使用着这只盐茶盒。 如今,诺基阿姨和我母亲都相继离开了人世,尽管至今我还不认识被我母亲抢救起生命的那孩子,可在我看到那只盐茶盒时,便想起了那个令人遗憾而又考验人的岁月,想起了母亲那批共产党员的可贵精神和优秀品德。激起我牢固树立为人民服务的理想和信念,决心为实现“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忠诚、坚定地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殷著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