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大理的樱花已经灿若云霞,一树树烂漫而温柔地绽放,朵朵微笑盛开。大理的春天来得不早不迟,跟着季节的脚步随着百鸟的歌声,就来了。水是春天的水,风是春天的风,草木花朵都带着春的味道。大理古城道路两旁,一枝枝曼妙的樱花让人感觉惊艳,粉粉嫩嫩的,风过之处,花瓣飘飘洒洒,令人迷醉和恍惚。 春暖花开,我的心里融入一脉温柔,甜甜的樱花气息进入鼻腔,钻进心灵,心里的焦虑与忧伤稍减。一个人出门,容易感觉孤单,所以一些非常细微的小事都会给人温暖,哪怕只是一丝春天的味道。 这次是我今年第二次上昆明,说实在话,很多年前从事旅游工作时曾在昆明呆过一段时间,可是我实在不喜欢这个城市,在这个城里我感受不到温情,所以一到昆明我就莫名焦虑。有人说,如果城里住着自己喜欢的人,肯定会爱上这座城。我想即使这城里住有某个喜欢的人,我也会劝他到我所喜欢的城市。 一月份带母亲和女儿去昆明,主要给母亲看病顺便带她们去昆明玩玩,女儿和母亲也没出过远门,在大理到昆明的火车上,女儿像我家屋檐上的小燕子,叽叽喳喳欢乐无比,母亲看上去也舒心了好多。母亲患风湿病已经两年,中药、西药、藏药、针灸什么都试过,可是都不见好转。后来大海老师说,可以去昆明43医院找段健医生看看,段医生开的药挺好的。看着母亲被病痛折磨,在儿女都成家立业本该享福的年纪,却经常卧病在床,做子女的有时也无能无力,只能不断地带着看病求医。 我想,母亲是年轻时太辛苦了,风里来雨里去才落下了这病根。母亲是个非常要强的女人,父亲是地主家的独子,身体羸弱,干不了多少农活,还是个一师一校的乡村教师,在家的时间极少,家里的担子都压在母亲的肩上。母亲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能干的女人,上山、下地、养鸡养猪、纳鞋,什么都做得很好。虽然没念过书,可是做点小生意、口算能力极好。 母亲干活是一把手,地里的农田永远都是长势极好的。家里的五姊妹也像母亲精心培育的庄稼,也比村里的孩子成长得好。二姐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小哥以学校第一名的成绩进了云南大学。哥哥姐姐一个比一个出色,五个孩子读书,艰辛,但家里总是其乐融融。 三月很柔软的风带来樱花的气息,弥漫开来,偶尔有粉色花瓣飘过来,打在我的脸上,然后阳光落下来,一片一片地,落在我眼睛里,泛出玫瑰的颜色。 樱花的花语是高雅、质朴纯洁的爱情。低眉,有一朵花的风雅;回眸,有一滴露的清愁。樱花的柔软甜美,让我闻到有妈妈的乳香也似乎有孩子的甜美。 女儿七岁,皮肤柔软,声音清脆,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拉着外婆,轻细的充满幸福的声音随时飘荡开来。在昆明几天,先给母亲看病抓药,然后带她们到附近的圆通山和大观楼玩了两天,可母亲水土不服,只好到医院输液。 我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出门总会紧紧拉着母亲和女儿,总是害怕有什么闪失,我从来不会让她们离开我的视线。即使这样小心翼翼的我,在圆通山对面的青年路,把女儿和母亲弄丢了三十分钟。本来我拉着她们的手的,怎么就松开了呢?本来一直都跟在我身后的,怎么就是两分钟,我进去路边的药店帮母亲买两盒膏药的时间,就不见了?我跟她们说在门口等着我的,可是怎么就不见了呢?确定母亲和女儿确实不见了,心里随即有大片大片的东西塌陷下来,我看见流云无声地漂移,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下来,我就像被抛上岸的鱼,突然张开嘴,却呼吸不到氧气。我似乎在喊女儿的名字,可是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开始奔跑,带着风,从青年路交叉口的这头到那头,再从那头到这头,来来回回。 很多情景反反复复在脑海里交替出现:她们遇到了人贩子被骗上了车,或者人贩子把她们骗到某个地方藏了起来,或者母亲把外孙女弄丢了自己也躲起来等等就像电影里看到的很多场景,不敢想却偏偏一股脑全部争先恐后挤进来。我奔跑着,开始时拖着行李,后来把行李丢在路边继续跑,我忘了哭泣也没有疼痛感,偶尔也停下来抓住路人比划着问有没有看见一个老人一个小孩?老人这么老小孩这么小? 反复几次,可依然觅不见母亲和女儿的身影,我在路边蹲下来,灼热的阳光刺痛着我的双眼,蹲下来才发现我的双脚满是鲜血,我穿着细高跟鞋,在急速奔跑时已经磨破了皮,可是却没有丝毫的疼痛。我再也没有了办法,蹲下来,蹲在路边想给家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女儿和母亲不见了,我也不回来了。拿出手机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母亲带了手机,人在六神无主时会没了脑子。电话通了,传来女儿稚嫩的声音:“妈妈,你在哪里?”这时眼泪才刷地流出来。 女儿牵着外婆的手,很无辜地看着我,她不知道妈妈已经从天堂到了地狱,又从地狱到了天堂。她说,妈妈,我知道你号码的,即使外婆没有电话我会借别人手机给你打,我也会找警察叔叔。教过她很多种跟妈妈离散之后的方法,她都记得,可是我宁可她什么都不用试,我不想放开她的手,那么娇柔可爱的小手。我如何爱女儿,母亲也同样爱着我,我们就像一本没有结尾的书,每一个符号都是母亲用血书写。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像母亲一样,爱我如生命,那么近那么纯白。 我本来可以做得更好,可是有时因为烦躁因为压力,莫名会跟她们发火,发完火之后看到委屈撅着嘴的女儿和安静的母亲,又觉得内疚。我是女儿,本可以撒娇,可是现在妈妈只剩清瘦的骨架和一瘸一拐的双腿,要等着我去照顾。我是母亲,年幼的女儿随时要跟我撒娇。因为环境让人焦躁,琐事又增添很多烦恼,所以总把负面情绪带给自己最亲的人,人总是这样对无关紧要的人宽宏大量,对自己亲近之人会严苛以待。 第二次上去帮母亲复查拿药,我再也不敢带她们出门。等女儿再长大些,等母亲病更好些,等我再成熟些,带着她们我才会安心。以后的几年,可能会有无数次要这样单独去自己不喜欢的城市,倘若每次都有旅途中的风景相伴,即使没有遇到如此绚烂的樱花,哪怕只是不起眼的一朵野花一片流云一丝微风,也好。(那丽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