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总喜趴在车窗旁看沿途风景一一从眼前流过,随着车速,或飞驰或缓慢,远处的山近处的景,宛若一幅幅流动的画,又好似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卷,一帧一帧出现并消失。因无法驻足观赏,有优美的风景流过,便忍不住回望。 如今,每一次出门便自己开车,走一路,停一路。悠然、随性,一阵清爽的山风,一棵孤独的老树,或荒原不知名的惊艳花朵,都可以让我驻足停留半天。 我喜欢这种流动的美感,景物流动,思绪也随之流动起来。一点点源头就牵引出无数支流,就像林徽因在《蛛丝与梅花》中所描说,情绪不禁迷茫飘渺地充溢心胸,在那刹那的时间中振荡。同蛛丝一样的细弱,思想开始抛引出去:由过去牵引到将来,意识的,非意识的,由门框梅花牵出宇宙,浮云沧波踪迹不定。是人性,艺术,还是哲学,你也无暇计较,你不能制止你情绪的充溢。 而出行时,我身上所有的细胞都活跃起来,某些好像沉睡了很久的记忆都苏醒过来,许多似乎早已遗忘的、无暇顾及的思索,就像一个饱满的气球被开了一个口子,争先恐后拥挤出来。时而凌乱,时而清晰,时而喜悦,时而忧伤,一些细微的,很久远的事,一种稍纵即逝的心境,或者平时遭到忽略的心灵景观在打开了的窗户前,源源不断流出,随着远方的路高低起伏着。 窗外无物常驻,风景不断变化,走过辽阔坦荡一片沉寂的草原,远处绵延不绝的雪山变得若隐若现,风渐渐从凛烈清冷变得温暖柔和,从香格里拉高原已慢慢进入虎跳峡大峡谷,这一路,总感觉从冬天到达春天。前一秒还是冬天的风景,这一秒则成了春天的记忆。风景如此,人生亦是,生与死,悲与欢,一念之间,一念天上,一念地狱。 沿途空气、阳光、雨和风,还有蓝天、白云、高山、流水都展现出别样的景致,甚至连路旁的泥土,都散发出好闻的味道,你用流动的思绪感受跟平时同样的静物,有的也是不一样的美感。他们说,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便是最好的日子,爱自己想爱的人便是最好的爱情。那么,随性的看自己想看的风景也是最好的风景,试想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感觉像个女王一样富足。 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路,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心情。有笔直平坦,有羊肠阡陌,有繁花似锦,有荒凉暗淡。我任由这些情绪的出现、存在和消失。我是个凡人,有情绪的飘渺和低落,实属平常。 车窗之外,风景、人物、车流、村庄一一闪过,车窗之内,亲人、朋友、爱人一个个面孔在脑海里流动。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唱过的歌,甚至受过的伤,无数记忆的碎片,零星的,细微的,断断续续在脑海里辗转。而大多时候,我选择记得一个人的好,而其实那些受过的屈辱、难堪和疼痛,经过时光的过滤,慢慢变淡,人性的善良会把好的一方面无限度放大。 我记得这一路上都有格桑花开,即使现在都沉寂下来,但那种美到极致的感觉,依然让人战栗。 很久以前,我们累积了记忆。很久以后,记忆变成了忧伤。这忧伤很美。 老家在大理,每年都要回去一两趟,所以对这路很熟悉,这路上,哪个地方有村庄,哪个地方有田野,哪个地方有牧童,甚至传说中的哪个路段压死一只鸡,然后演变成,你压死我家的公鸡,母鸡会伤心,母鸡伤心了不下蛋,导致以后就没有小鸡,然后鸡跟蛋蛋跟鸡,最后这鸡身价一路飙升,直至几千元。诸如此类,都非常熟,连春夏秋冬哪个地方会开什么样的花结什么样的果,都很熟。但每次到达又感觉有些许陌生,景色有增有减,永远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就像一个人突然联系你了,一个人突然不联系你了,都很正常。 人本是善良的,鸡也是,不会无故飙升至几千元,无视善良终会遭到善良的鄙视和抛弃。记得某次在虎跳峡吃饭时遇到一群游客,付完钱觉得一个人三块钱的米饭贵了,纠缠、僵持、吵闹,坚持还要再打一钵饭,我有点心疼,这是吃不下也要糟蹋白花花的大米的节奏啊。在纷扰中,年纪轻轻的老板娘端出一钵饭,放在桌上问他们,你们觉得这钵饭值多少钱?他们说十块,老板娘立马掏出二十甩在桌上,这钵饭双倍价我买了,转身走人。看呆了旁人,看傻了当事人,我哈哈大笑,给了她无数个赞,这气度,女中豪杰。 我们都是善良的人,为什么你会觉得别人不善良?那是因为你自己不善良。我不喜欢眼神老道的女子和心思缜密的男人,这类人只一次在我记忆里也留不下零星的片段。有些人在我们心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有些人远走,有些人停驻,而长住我们内心的人,必定是素淡而正直的人。 窗外,景色各异;窗内,色彩斑斓。打开窗内的世界看窗外,会让人痴迷和沉醉。偶尔在枝头轻盈的飞鸟,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儿,都美到让人一瞬间感觉空白,其实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值得全心全意,偶尔的适当的空白也是一种色彩。那是不着一字的风流,是空无一尘的悠然,是一种闲适而富有的自然存在。 (那丽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