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楼梯间的阁楼上,搁着一个旧柜子,那里面存放了一些锈迹斑斑的铁器。这是父亲早年做石匠时候留下来的,现在看到这些,仿佛可以看见那曾经摩挲着这些铁器的那双手。 在我老家对门有一座山头叫天雷山,传说原是一座普通的山,而山不断向上长,天上的雷公老爷发怒了,挥手把山削平,也就被叫做天雷山。此山山顶整天缭绕着雾气,真的好像与天相接,云中不时现出几块褐色的巨石,远眺犹如仙境。山上有很多麻石,前些年引来众人开采,现在虽然停止采石,但却留下不少开凿一空的大洞,立在山边,看着让人胆颤。 父亲是一个石匠,在采石火红的时月,他几乎整天都在粉末尘屑中敲敲打打度过。民间的说法是铁匠黑,木匠白,石匠头上飞铁锤。石匠的生活可见一斑,完全的苦力活。我没看过父亲抡锤,但后来在电影里瞧过那场景,灰尘弥漫,一群赤膊的男人,在山坳上“扑哧扑哧”呼气,铁锤击在钎子上的声音响彻山野,一锤砸下去只有指头般大的痕迹。父亲的石匠生涯也不长,随着山里的麻石渐渐开采一空,他就没认真做过一天石匠了。 父亲从小就是一个孤儿,他靠着自己的双手劳作生存度日。做石匠,修路,种田,以至后来种菜,栽花木,农家的一些活他都尝试过,没有一样他做不好的,但似乎没一样发了财,只能靠双手养家糊口。小时候,我总见他扛着一些铁具出门,他就是用手里的这些工具,开垦,收割,在乡村土地上刨着。铁具上的把手已经被磨得光滑透亮。丢弃在屋角的铁具,还可以看到一些细长锈痕。那些铁具,父亲用了多次,现在它们生锈了,快要破碎,父亲还是舍不得丢。屋檐下有块锄头,铁板已泛黄,下雨天,雨水浸湿在上面,黄色的水沿着沟壑四溢。 老家院子里,东倒西歪放着一些工具,铁板车,车斗里也完全成褐色了,有一层厚厚的锈斑在上面,估计推也推不动。铁锉子,半截压在土里,父亲看见了,将它捡回屋,顺手放在阁楼下面。家里的房子早年在村上还算好的,但雪白的墙壁边,父亲却放了一些铁具。常常听到父亲工具堆里鼓捣的声音,他在翻,想找一些合适的工具,再拼凑一起。 父亲是一个有些执拗的人,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似乎不知道享受,只知道日复一日地劳动。从那些他操持了大半辈子的铁器就可以看到,每一样东西那么凌乱地堆着,锄头、锤子、铲子还有很多,父亲也失去了整理一新的念头。每年到暮春时节,田头长满了软和的青草,从田埂上延伸到远方,地面上散发着微醇的生命气息。傍晚,父亲背上背篓出门了,里面放着一把镰刀,他的脚步还是轻快,大自然中那些青草也对他有了诱惑。不用多久,炊烟弥漫山冲,父亲背着一背篓青草回来了。他把草倒进水塘一个三角架的竹格子,漂浮在水塘里的草被冒出头的鱼拖到水底。就是一支烟的功夫,青草渐渐剩下白色的草茎,水塘里也安静下来,父亲手里的烟也只剩烟头了。 父亲老了,瘦削的手臂上骨头已经突出,手指关节凸现,这也许是铁器使用多了的缘故。现在,已经做不了农村体力活的父亲迷上了钓鱼。这个在大自然中自由的活动让他喜欢,开始他用粗糙的竹竿渔具,后来他换了一些新渔具,鱼竿上装了活动的铁把手。每天早上,父亲就背着钓具出门了,清新的乡野小路上,父亲挺着身子,走得很精神。(彭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