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娉婷 开学头几天,在贵州上大学的学生远道而来,说是特地来看看我这高中时代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在小镇小住三日的他临走时留给我的不是“保重身体”一类的客套话,竟是“怎么在我生活的城市还是冷喳喳的,这小镇却已是春意盎然了呢?太不讲道理了”。 这样的话是我甚至像我这样迟钝的许多小镇人断然没想到的。不过,学生离开后,习惯在冬春两季走路上班的我,便开始更多地关注起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小镇。 现在不过是阳春三月,然而,明媚、秀丽、融融的阳光早已把小镇叠叠重重的灰黄色山峦,把镶嵌在山脚山腰的房屋、树林,甚至连行人也给融合了进去。错落有致、季节反差极小的小镇像一张彩色照片,悠闲静雅地挂在滇西北这张巨大的相框里。 小镇是由几条街拼成的,一排临江而立的水泥青房,让她有了别样的景致和风情。街不长,从街头到街尾不过啃一根甘蔗的工夫。街也不宽,没有大城市那样的双车道三车道,隔着街,你可以随时跟对面的朋友问候寒暄。然而,不大的小镇,却因为独特的峡谷气候,在北国还是皑皑白雪的时节以自己的温和湿润迎来了天南海北的背包客,这些人怀揣好奇,于每一个他们认为有价值的角落,把个精致的小镇全都装进手中那些“咔嚓”作响的玩意,据说,那些在小镇人看来最平常不过的东西,到了外面竟成了人家竞相炫耀的宝贝。 早春的小镇,一手挽着青山,一手牵着绿水,静卧在薄烟笼罩的土地上。汉子一样的山,女人一样的水,让这个山水城市更显厚实淳朴,清澈悠然。内敛的绿意,在立春前夕便迫不及待地要一展风姿,一缕风的到来,让这绿意“噗嗤”一声,抖落一地鹅绿,随即将冬的冷面笑得无踪。溶溶的泥土,在南方大多数土地还未解冻时,已经柔软如一床新翻的棉被。早起的山民,伴着小镇的暖风,将满篓子的山货换成盐巴和饰品,满载着来,又满载着去,把山里的日子点染得如春天般绚丽多姿。小镇俨然人们的福地,给所有付出的双手带来劳动的回报与收获的喜悦。 早起的木棉花在一夜之间便将所有的水村山郭全部攻陷了,山涧里、河滩上、镇中心,一大簇一大簇的木棉花像点燃的火炬,正召唤着寻春的人,使他们不愿收住追寻的脚步,顺着春的芳踪循循而去。 小镇人迎春的方式是特别的,人们不约自来,到郊外,沐在欢笑着的、放散着碎银般光华的滔滔温泉水中,沐在暖意融融的春光里,潺潺的温泉水,奔跑着、追逐着,给小镇送来早春的信号。踟蹰泉边,聆听泉水热烈的、悄悄的絮语,你会觉得,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正从脚下升起。 江边的垂杨,在暖风的轻抚下,枝条上现出了鼓囊囊的芽胞,仿佛现代汉语里标点符号中的分号。这些芽胞看似安静闲适,却分明都在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似在对春天察言观色,想在合适的时间做这个季节的佼佼者。这样富于诗意又可入画的风景,足以让那些在冬天里因寒意的正常来临而浮躁的人心平气和,进而觉得天高云淡、清风徐徐、惠风和畅。 经过冬季的积淀,鸟的叫声又开始清脆地挂在天上了,叽叽喳喳的,大概是在丈量天的蓝度和高度。想必,所有的鸟都不是好的数学家,要不,怎么啁啾了一季都不敢报出准确的数据呢? 滨江走廊上,原本灿然的杜鹃山茶,在小镇早春暖风的熏陶下更是花团锦簇、明媚多姿,像跟节日里的孩子赛装似的。那么多的花,孩子自然数不过来,于是拱手交给那些翩然的蝴蝶,而嘤嘤嗡嗡的蜜蜂们则忙着给所有的花编册,好在这个甜美的季节里酿出更纯更甜的蜜来。 大年的风柔柔的,抬头,不知谁家探春的女孩已在窗前挂了一串玲珑的风铃,在风的纵容下,叮叮当当的,仿佛春天里没有心事的女孩不加掩饰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