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迹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 发布时间:2014-02-11 10:44:59

1957年,全国开展整风运动,在此次运动中,我被错划为右派,受到开除团籍、开除公职、送地区劳动教养处分。两年后摘帽,回乡务农。1961年,结识了现在的老伴。当时,我没有办婚事的条件,岳父岳母就为我们举行婚礼,备办了些糕点、糖果、茶水,张罗了两桌饭菜。

由于我们婚前一无所有,岳母在阿喃多向一傈僳族农家租了一间破旧的平房,年租为12元。房主是七十多岁的老俩口,儿子早离人世,二位老人过着惨淡的生活。自从我们租了他家的房子后,老人每天早上起床洗过脸,就可以到火塘边吃早点、煨茶了,因为我爱人提前起来为他们挑满水、扫完地,就连开水也烧涨了。平日里,我爱人还帮他们做饭做菜,年节时为他们煮酒熬糖。当我们到较远的地方干活的时候,他俩也一样替我们看家,如果他们杀鸡煮肉,也会留下给我们一份,我们相处得像一家人。俩位老人喊我们娃娃,而我们称他们为阿奶、阿老。年末,我们给老人送上一点点过年用的食品,他们乐意地收下了。交给他们的房租钱,他们退回来了。

好景不长,1961年寒冬,县公安人员勒令我们迁回老家攀天阁,我们只能唯命是从。迁回去后,大哥让出一间木楞子房,我和老伴上山砍了些杂木条,编了一小隔篱笆间似的厨房,又向小队要了一份自留地,开始了我们的新生活。

老伴是一个非常勤劳的人,我俩服从分工,安分守己,积极劳动,到年末也有上百元的分红款。不知怎的,“文化大革命”开始,我们又变成牛、鬼、蛇、神,“四清”工作队砍了我俩的八千多工分,红卫兵抄了我们的家,拿走了全部衣物、垫盖、粮食,打上封条。我们的口粮,小队按每人每天半斤毛粮标准称给,很多时候小队叫我们自己想办法。为了借粮、要粮,老伴跑遍了保和镇、白济汛、康普、叶枝、腊普。

老伴是个多面手,每天除了完成队里的分工外,许多家务活都是利用早晚来完成。天一亮,她的一背柴禾或一背松毛已背到家了。到秋收季节,出工前,她已经把核桃、漆子、鸡嗉子或麻粟果从山上捡回来了。我记得几个孩子的衣服、鞋子,从未买过成品,都是她去买些便宜布料,利用夜晚剪、裁、缝做出来的。她还捡些水泥包装纸回来,通过处理,装订给孩子做演草本。

在这艰苦的岁月里,她对生活仍充满信心,充满希望。最使我难忘的是,每个孩子入学时,她都要给他们做上一个书口袋。老伴没进过正规学校,只读过夜课班,但她在为孩子做书口袋的时候,用铅笔在口袋上画上一朵花(象征祖国的花朵),花上端写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几个字,再用“十字线”把它绣出来。娃娃背上新书包入学,高兴极了。老伴还自画、自绣枕巾和纳西族羊皮上的飘带、小娃娃的帽子和鞋子。

粗粮细作,材料一经老伴加工,味道就与别人做的不同了。她要求炊具、餐具一定要卫生,讲究调料和材料的搭配,注意火色。如果家里买不起鱼吃,她就为孩子做“假鱼”,把黑茄子略修成鱼形,把茄子的表皮用菜刀打成鳞状(不切断),把鸡蛋、小粉、香料调成一盆,然后把茄子放进盆里搅拌,用油把茄子炸出来,待所有茄子炸完后,再用少许的清水煮,煮的时候,必须加木瓜、鱼香菜、辣椒和香料。味道似鱼非鱼,可口极了。她还给孩子做“焦肝”。把一个鸡肝剁细,打上三个鸡蛋,加上小粉、香料调和,用油把它煎成一张圆形的烙饼,再用刀切成骨牌状的小块即可。作为我们六口人的家庭,一个鸡肝是不够一尝的,现在做成一大盘“焦肝”,可够全家人品尝了,而且味道与油炸猪肝相似。孩子想吃“凉粉”,家乡不产鸡豆、碗豆,又无钱去买,老伴把麻栗果去掉壳,通过水泡软,在石磨上磨成浆,再把浆煮涨,用“小粉欠”典,就成麻栗果凉粉了,只要加上香料和醋,吃起来就同一般豆做的凉粉一样。诸如此类食品,在她手里创新的太多了。

老伴是个理解人体贴的人,几年来,因为家里人和自己害病,到县医院治疗和护理病人多次,从没有任何怨言。1975年,不满两岁的小弟与村中一青年嬉戏时,肋骨造成骨折,当晚不吃不睡,哭叫不歇,全身高烧。第二天一早,老伴抱着孩子到乡卫生所检查,医生说:“孩子肋骨骨折了,必须立即送县医院。”当时没有车路,老伴背上孩子,徒步30公里赶赴县医院,那时已到下午6点半,只有苏医生在值班。问清情况后,立即做了手术,住了两天院。1980年,我患坐骨神经痛,县城住院一年多,当时物质溃乏,她不但要管家,还要为我到各个山头村寨去买包药所需的鸡蛋。1981年农历腊月29日的那天,老伴患了急性阑尾炎,那时她已50多岁了,由女儿陪他搭车上县城做手术,我在家料理春节大年三十所需的东西。一切筹备就绪时,小偷竟然把我洗晒着的衣服、被单和准备好的猪头,火腿、饵块全部偷走,真是雪上加霜的事。1987年,老伴手臂上长了一个瘤,二儿子带她到县医院检查,医院说是这是一个恶性肿瘤,必须到下关市医院做手术。老伴不让任何人陪她去,支身买车票到下关市人民医院,检查结果是一个良性脂肪瘤,当天医生立即为她做了手术,医生告诉她不须住院,可以回家后再拆线。第三天,我们全家正在议论她的时候,她搭车到家了。

老伴是我们家的顶梁柱,眼看着四个孩子越来越大,一间木楞房越来越不够住,我与老伴商量,向乡政府申请建一栋土木结构的楼房,批准后,我们开始行动。从备料到竖屋架,一手由她操办,直到后面的装修,也是经她的手完工的。

老伴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她会烹调、会缝纫、会刺绣,会制作多种酱菜,会烤白饼、酥饼,会手工擀面条。乡里每年开“四代会”都请她掌厨,村里的红白喜事也离不了她。逢年过节,隔壁邻居要请她擀面条、打饼子,平时还为村里的小姑娘、小婆娘做丽江羊披,有的请她做娃娃周岁用的小花鞋、披风、站带等,她忙得不亦乐乎。

四个孩子成家立业,都有各自的工作。1997年,二儿子把我们接到县城和他们一块居住。到县城后,老伴在院心种了葱、蒜、辣椒、芫荽、青白菜、茄子等,还养了一头猪,抽空去找猪草。

老伴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岁月沧桑,但她的笑容仍是那样和蔼、温顺。她为了追求丰富多彩的晚年生活,到县城后的第一个月,就加入保和镇南路社区老协会,积极参加老协所举办的各种文体活动。她自制了一套藏族服装和一套纳西族服装,每天一吃完晚饭就去参加活动。几年来,无论春夏秋冬、天阴天晴,从不间断。

2001年春节,社区老协会为她送来了“七十寿辰贺联”。人生易老情未老,我为有这样的老伴而欣慰、自豪。(作者:赵如呈)

责任编辑:和玉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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