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我的母亲,我总会忍不住说上一句,“多么唠叨的女人啊”。的确,她一直都是那么唠叨的人,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钱收好了没有?”,“手机呢?”,“不管在哪里,凡事都要小心,不准抽烟、不准喝酒,尤其是不太熟悉的人给的糖果可千万别吃……噢,还有,说话别大大咧咧做事别毛毛躁躁,别排斥同学,别顶撞老师。”“嗯啥嗯啊?你就会左耳进右耳出,跟你说话也不知道你究竟听进去了几句。”…… 母亲的话像是冬日的暖流轻轻地拂过我的手心,我却很少停下踌躇的脚步来好好听她讲过一次话。 “妈,你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怕啥?以前下着大雨你爹我俩还要下地干活呢,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条件也好了,下雨都不用下地干活了,多好呀。” 六月过后,高山深处便灌满了雨水,母亲一只手提着行李箱一只手撑着伞站在我的身后。雨水马不停蹄地拍打着候车的站台,却丝毫没有打断母亲那惆怅的思绪。 “我说吧,我们来早了,你偏偏不听,走,回去烤烤火再来。” 我直摇头,之后便请求她回去。“妈,你把箱子放在这里,我在这儿等,你快回去。” “说你粗心吧,你又没上心了,箱子放在地上可是要被雨淋湿的,再说了,我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说着,母亲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会,她手中的伞分明是在向我挪移了过来。雨水淋湿了她的衬衫、她的手臂,直至淋湿了她那颗温热的心。 “让我来提着吧,你看看你,把衣服都淋湿了,呆会儿得着凉了。” “不怕”,她打量着自己的衣服,又怜爱打量着我,又重复了一句,“不怕”。 是的,在她的嘴里,总是没有害怕过什么。为了供我们姐妹两人上学,父亲外出打工的那些年她独自撑起了这个家,那时从未听她说过害怕;那些上门讨债的人横眉冷眼地踢开大门卷走牛羊,她一声不吭;无数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轻轻推开门躺在我身边,说是担心我被吓醒却从未提及她会害怕……我想,那些日子的她总是害怕的吧,只是为了让我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有着一位什么都不怕的母亲,她绝口不提“怕”字。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暴风雨仍旧是如同分别的人儿一样缠绵,然而,这却不足以阻挡我前进的脚步,更不足以驱散母亲那为我撑起一片一片晴天的惆怅。 车来了,伴着那绵绵的汽笛声,它掀开了大雨为自己开辟了一线小道。 母亲寸步不离地跟在我的身后,一步步将我送到车上,她不声不响地替我摆好了箱子,又用力抓着车门唠叨说,“女儿呀,生病了得打针吃药啊,别省那点钱,吃饭也要吃饱了。” 顿时,我哽咽了,有个重重的东西从我的心头挤了出来,却又夹在了喉咙间,我低声说,“妈,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哎……”她低下头去,抓在车门上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舍不得放开,却不得不轻轻松开。来不及说“再见”,车轮便缓缓地挪移了,她从车窗外慢慢移到了后车窗,直至渐行渐远。我们朝着背离的方向一直走着、一直走着,她的身影孤独地沦陷在了风雨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的时候,我仿佛听到她在风雨中大喊,“女儿,到学校记得给妈妈来个电话啊!” 听着那模糊的声音,我已是泪流满面。(马昌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