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果

风儿带着微微的暖意吹着，空气中飘着泥土的清香，七月的细雨在飞舞。这样一个清晨，细雨飘在脸上，清凉但不失温暖。我一步步走近你，高跟鞋与地面的石板路亲吻，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样宁静的清晨，这响声显得魅惑而孤单。

我在一株高山柳边坐下，抚摸着它古老的枝干。我想在这样美好的清晨，听一段古老的传说，我想找一个地方释放内心。我跟你对视，你宁静深情地看着我，好似等了我千百年，好似你与生俱来就在这等我，等我来到你旁边，爱你，然后对你倾诉。

我有时感觉非常不可思议，你明明离我很近，我也明明很多次从你身边走过，可我却没有走近你，没有发现你的美。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如此，走近一点再走进一点，才感觉到美。

我说了一个故事：男人，女人，爱情。

你笑了，眼里有细细的波纹在闪烁。亲爱的拉姆央措湖，我看到跌落你眼中的松赞林寺发出佛光圣影，看到有孤单的鸭子在嬉水，看到来来往往的烟火男女……

你问我，知道一代才女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跟李开第的爱情吗？我说当然，这样矢志不渝的爱情，简直就是传奇。当时她在如花的年纪认识他并爱上他，李开第内心也为她沦陷。然而李开第却因为她的外祖父是卖国贼李鸿章而无法说服自己与其比翼双飞。然后他跟别人结了婚，而她却苦苦坚守，以她如花的美貌以她明媚的青春。

他们还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来往着，没有任何亲昵跟温存，她照顾他的侄女如同亲生。后来“文革”开始，李开第被戴上莫须有的罪名，生存艰难，众叛亲离，她依然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后来他妻子离开人世，他也得到昭雪平冤，在她79岁那年，他终于娶了她，当时她已经78岁。她活到90岁，在他的怀抱中安然而满足离去。她的这朵爱情之花，终于结了果。

等待一万年不算长，如果有爱作为补偿。这是一个完美的爱情，花开了，而且结了果。然后你问我，这花开的过程，如此漫长，假如这女子不是张茂渊，有几人在面对流言蜚语能做到镇定自若？假如这女子不是张茂渊，在孤单寂寞疼痛之前有几人能坚守？而且一守就是五十多年？她不计较她爱情的花期如此漫长，因为她没有要这花必须结果的欲念，不是吗？

亲爱的拉姆央措湖，你洞察一切，仿似将一切都看透。你静静地看着我，与我对视。你问我，假如换了你是张茂渊，你能做得到吗？我顿住。

我知道我内心原本是善良，我知道我执着于一段爱情，十年了，或许更长，我无法让自己安稳。很多时候真的感觉心里有两个鬼在打架，一个是丑恶的邪魔，他让我愤怒，焦虑，仇恨……一个是娇媚的聂小倩，她让我柔媚、可人、心存欢喜……或许爱与恨，对于我，一念是鬼，再一念还是鬼。

我爬上一个小土包，那里有个藏家的青稞架，旁边的田里有油菜花摇曳，有翠绿的青稞苗，有盛开的土豆花，还有那藏民家冒出的袅袅炊烟在细雨中朦胧。我躺在青稞架下，请原谅我这样冒失闯进这幅画里。我在你对面的这幅画里，与你深情对视。

你笑了，你说我无法原谅别人也无法原谅我自己，或许我的爱情没有我自己想象中的神圣。我一直耿耿于怀爱情的背叛，或许付出与得到没有成正比，所以你觉得我在爱情中称斤论两。假如心里还有爱情，就好好放在心里，假如没有了爱那就放下恨。

我曾经是个简单的女子，我相信牛郎织女的爱情。虽然现在也相信，可我心里总是疼，我无法原谅那曾经的背弃。

你笑了，你让我看看我旁边那些摇曳的小花朵，你觉得她们都能结果吗？青稞架下的无名小花，有黄的白的紫的粉的，妖艳欲滴，在对我微笑。我知道有些花纯属花，开败了就开败了，没有下文。

其实，有些道理谁都懂，可是懂跟真正的做到，有天壤之别。

爱情，是个让人撕心裂肺的东西。但无非就两种结局，要么厌倦到老，要么回忆到流泪。也就是要么让花开到结了果，要么这花开到荼蘼。

亲爱的拉姆央措湖，我知道你一直是附近藏民心中的神湖，你是著名女神白登拉姆的寄魂湖。而今天我一直跟你絮絮叨叨，我知道你懂我，我知道你也尽力让我懂因与果。

而我相信爱情，一直都相信。不管历经多少撕心裂肺的痛楚，不管放弃过别人或者被人别人放弃过，我从未怀疑过爱情。即使真诚的付出会遭遇虚情假意，甚至得到被欺骗的代价，我从未看淡爱情。只是我疼，时常疼。就像这样一个清晨，我孤单而疼痛地与你对峙。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或深或浅的疤，有些人愿意让这疤深深藏着。有些人却把这疤揭了又揭，一直让自己鲜血淋漓地活着。而我今天早上，就在你面前重新揭开我心里的疤。

我泪流满面，你在我眼底轻轻晃动起来，有雾气升腾，你用洞察一切世事的眼眸看着我，你的宽容让我无地自容。

你说我选择了这爱情，就得忍受背井离乡，遭遇挫折还有很多无端的猜测。因为这些都是自己选择，没有人逼迫过你，就好像现在你自己揭开了伤疤让鲜血又汩汩地流满地，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雨花轻轻洒落，细细的，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每个人都有一个死角，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闯不进去。我把最深沉的秘密放在那里。你不懂我，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一道伤口，或深或浅。我把最殷红的鲜血涂在那里，你不懂我，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一行眼泪，喝下的冰冷的水，酝酿成的热泪。我把最心酸的委屈坏在那里。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我的这个死角，深深把我困住，有多少年？有多少那些美好的时光，我无法让自己坦然地笑，我无法安稳地睡，心里总是无法原谅岁月在我心里刻下的伤痕。

你说，你看看空中的雨花，她落到地上你看到她结果了吗？你问我知道济慈和诗人芬尼吧？我说知道啊，她再爱再不舍也挽回不了诗人年轻的生命，再美的花也不一定有结果。你问我知道张爱玲跟胡兰成吧？我说当然，她一直是我心里的偶像，在遭遇背弃之后，她沉默孤独终老，可她心里一直是有爱情的吧？她一直都选择原谅和深藏。就像最美的情诗：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眼前的柳树，轻轻地摇曳。不知名的小花娇艳欲滴，风轻轻，一切和谐得让人眼眶湿润。

那就学着让自己心里的花淡淡开放，选择原谅，让盛开的花一直盛开，做个心里有爱情的女子。你爱与不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爱情的花结不结果，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爱上的或许本来就只是爱情本身。

太阳出来，你的眼眸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我挥手与你作别，带着你芬芳馥郁的花香。在这个早晨，你是我最温柔最美丽的情人。（那丽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