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藏族人民过上好日子

▲ 杨增适

1949年秋，中共滇西工委撤销后，成立滇西北地委，所辖人民自卫军整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滇桂黔边区纵队第七支队，下属三十一团、三十三团、三十五团3个团，每团配属一个藏族骑兵队（连）。滇西北革命根据地10县（丽江、剑川、鹤庆、兰坪、洱源、维西、永胜、云龙、碧江、邓川）及西山特区正式建立了人民政府。党领导的人民自卫武装，在与国民党保安团、地方反动武装的斗争中不断取得胜利。福贡傈僳族上层人士霜耐冬起义，贡山设治局长陆双吉起义。小凉山地区建立了彝务指挥部（后改建凉山办事处）。尔后，我怒江特委接收泸水旧政权。中甸反动头人汪学鼎却不愿放下屠刀，9月3日在箐口杀害了我党派往中甸谈判的代表李烈三等4位同志，年底又纠集地方民团扫荡维西及金沙江沿岸解放区，气焰十分嚣张。解放中甸、德钦，成为党的迫切任务。12月9日，卢汉宣布云南和平起义，德钦设治局立即响应，公开脱离国民党政权，迎接解放。12月28日，滇西北地委、行署撤销，分别建立大理、保山、丽江3个地委、行署。丽江地委议定了和平解放中甸的方案，初步确定了中甸县委、政府领导人选，抓紧了对中甸的工作。

1950年春，解放军二野四兵团入滇，与云南地下党及“边纵”部队会师。2月，以宋仁穷为书记的中共云南省委员会成立。3月14日，十四军四十二师进驻丽江地区，此后由师政治委员张子明兼任地委书记，行署专员欧根任副书记。   

1950年4月底，十四军李成芳军长发布四十二师进军中甸的命令，决定兵分东、南两路开赴中甸。东路：由一二五团参谋长石宝庆率领一营从丽江出发到宁蒗，在鸣音、奉科渡江经洛吉到中甸。南路：由师长廖运周统率，带一个加强营（一二五团二营）及团直属警卫连。随行有一二五团副团长臧树桐，新任中甸县长孙致和，秘书赵培厚及王泽美、段品贤等人。中甸城区地下党派往迎军的几位藏族同志，随军担任翻译向导。部队从石鼓过江后翻纳雅雪山进入中甸。

5月4日，廖师长率部由木区独渡口顺利渡过金沙江。沿江一线居民，经历了上年底汪学鼎匪部洗劫，家园破残，十室九空，看到解放军到来，群情激奋，欣喜万分，随之而产生的是强烈的复仇思想。廖师长命令部队分散做群众工作，利用两天时间召开座谈会、群众大会，反复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分析造成民族隔阂的根源，终于平息了当地居民的仇怨。

 8日傍晚，大队人马到达小中甸，进入汪学鼎老窝向卡，除几个老民伙头与部队周旋外，藏民们都随汪躲进山里。廖师长下令部队露营。在昏暗的马灯光亮下，廖师长亲笔写了一张布告：“凡我党政军过往人员，一律不准在汪千总家投宿，违者严究。”署名丽江边防军分区司令员、四十二师师长廖运周。布告贴在汪学鼎庄园大门上。

10日中午，廖师长率部抵达中甸。由于县城地下党事先组织安排，全城人民齐集南门外、捧哈达、摆香案、诵念祝词迎军。师团及政府领导与夹道欢迎的各族群众亲切握手。下午，东路军到达。两路大军在独克宗古城胜利会师。五星红旗在大龟山上冉冉升起，中甸和平解放。

进军途中两次截然不同的遭遇，廖师长深有感触，他后来回忆这段经历时，说：“同我们预料的一样，尽管中甸个别上层头人在国民党特务的挑唆下，暂时不明真相，对解放军采取回避态度，逃离上山，但大多数头人和广大藏民是衷心拥护解放军的，我们所到之处，受到了隆重热烈的欢迎。当年红军经过这里，那时为红军办过事的藏民激动的说：‘红军又回来了！’”

两年后，廖运周奉命调离中甸，到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炮兵学校任职（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从此离开云南，离开了他生活和战斗过的中甸。但是，他的许许多多生动感人的故事，却永远留在雪山高原上……

且说廖师长进城后住在松耀奎千总家，顾不上休息，立即接待来访的土司上层，向他们详细讲解党的民族政策，使他们安下心来，配合工作。

11日，廖师长率军政领导拜访归化寺（松赞林）。归化寺为滇康藏传佛教十三大寺之一，15年前红二、六军团长征过中甸时积极支援红军，贺龙亲书“兴盛番族”红色锦幛相赠。廖师长、孙县长联名赠送书有“民族友爱”四字的锦旗，宣讲党的宗教政策。之后，八大老僧解决了部队驻扎期间一个月的粮、油、肉供应。

 5月12日，中甸县人民政府正式视事。在各级政府领导成员中，23员土官及头人各得其所，有职有权，汪学鼎被委任为副县长。可是，汪学鼎因罪孽深重，对党的政策有重重疑虑，上山未回。廖师长派与他有深交的上层人士主动找他交代政策，做说服工作。汪终于答应下山愿与廖师长见面。

 5月15日，约定在居独谷坝子会见。汪学鼎率百余人骑，每人身背长短两枪严阵以待，在箐口两面山上还埋伏着。廖师长、孙县长带着翻译周汝奇（商会会长），还有营官刘恩、土千总七耀祖陪同，前往会面。临行前，廖师长把部队留在村里。警卫员见对方荷枪实弹，怕出意外，便悄悄跟了上来，廖师长说：“哪个敢鬼鬼祟祟跟着我，军法枪毙！”又将手枪递给警卫员，“这个没用，拿回去。”孙县长也把大衣兜里的加拿大手枪交给警卫员，就这样赤手空拳去会见汪学鼎。

在清泉流淌的草坝上，双方席地而坐。廖师长首先讲了傅作义将军深明大义，率国民党20万军起义，保护了文明古都北京，当上了新中国水利部长的事例。又叙述了自己两年前率国民党一一0师5000多官兵在淮海战役起义，受到党中央毛主席的表扬一事。具体而生动的谈话，消除了汪的顾虑，缓和了紧张气氛。孙县长接着表示，欢迎汪副县长出山，今后愿与汪副县长携手合作，共同把中甸的事办好，让受苦人民有饭吃有衣穿，过上好日子。一场情真意切的交谈，汪学鼎感动得连连点头，接受了丽江专署签发的委任状。接着，汪学鼎命令手下人摆出两床褥子，将几十两黄金，3000个银元摆在褥子上，还牵出4头牦牛。汪指着这些东西说：“这都是投诚礼物，首先请允许我投降一下。”廖师长解释道：“哎，你是共产党的副县长，还投什么降？向谁投降？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今天以前我们不认识，认识了就是朋友。我们到中甸来，你并没有打我们嘛，对经商、迎军、和谈都采取了较为积极的步骤，这些是众所周知的。今后我们只要团结合作好，就对得起中甸的父老乡亲了。”汪学鼎坚持要廖师长收下两样礼物，否则就是不相信他，没有诚意。根据藏族礼节，部队收下褥子、牦牛，以后按价付了款。

这次会见，廖师长对汪学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汪的触动很大。次日，便派他的外甥汪曲匹替他到政府报到。一封签发于5月18日汪学鼎致廖运周的信函中，有这样一段话足以表示他当时的心情：“不论生死，箐口见面时所言所誓，是绝不会失信的，彼此固然吧！”不过，生性多疑的老汪，出尔反尔，后来又干过几件违背誓言、违背良心的错事。廖师长再次把他从悬崖上拉回来，终于为自己人生画上圆满句号。

1950年6月，中共中甸县工委正式成立。在地方党委、政府全力协助下，部队维稳工作顺利进展。

廖师长经过深入调查，发现中甸上层之间的隔阂是造成地方长期动乱的主要原因，决定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东旺把总桑察阿坚，因与汪学鼎多次仇杀，互不相让，积怨越来越深，给百姓带来灾难。廖师长写信请桑察阿坚到中甸洽谈，桑初步懂得一些革命道理，表示愿意与汪学鼎和解。在廖师长的安排下，两人握手言和，互献哈达，还喝了和好酒。桑、汪和解带动了其他上层人士放弃彼此仇怨。从此沿袭多年的“打冤家”没再出现过。12月，中央访问团到达中甸。在廖师长提议下，几位过去的冤家对头聚在五星红旗下，携起手，照了一张团结相。

1951年5月，三坝头人杨振华在汪曲匹支持下发动武装叛乱。廖师长率部历时三个多月平息了叛乱。杨振华被释放，还在生活上受到了特殊照顾。汪学鼎从后台走上前台拉着自己的外甥来找部队献马投降。但是汪学鼎并未真正吸取教训，不到最后惨败，他决不会彻底缴械。

1952年，廖师长回丽江开会，中甸只留下少量部队。二汪乘机封锁道路，断绝交通，进兵城郊，对县政府实行包围。廖师长收到急电，即带领一二六团一部赶回中甸。第三天晚上，到达小中甸附近山坡时突然中了二汪的埋伏，我方伤亡38人。战斗结束后，清查俘虏时发现大多为彝民。廖师长下令发还他们武器，全部释放。这些人原来受了二汪的蒙蔽，才上山拦截解放军，误以为被抓住定会杀头，才拼死顽抗，受到优待后一个个感激涕零，发誓不再与解放军作对。

廖师长回到中甸后，得知汪学鼎已窜到东旺，躲在扎宗岩洞内凭险据守。汪曲匹也带领残部逃离小中甸，经大中甸大宝寺次浪村到东旺与老汪会合。廖师长坚决执行“军事进剿，政治瓦解，发动群众”三结合的方针，决定率领部队进东旺剿除匪患。为了防止二汪逃往西藏，临行前在藏经堂召开了有上层人士，民族头人参加的会议，表明我军平息叛乱的决心。兵不厌诈，会上廖师长故意放话：“李军长指示，汪学鼎会逃西藏，最好了。路上有十八军，我给张国华军长发个电报，就能把他抓回来。他要是上山钻了岩洞，就不好办了。”此话被汪的心腹传到东旺，汪学鼎果然中计，不再迈出岩洞一步。

部队从翁上翻越雪山向东旺开进，四月的中甸高原，寒气未退，山路仍被冰雪覆盖，战士们再次经受了严峻考验。不幸廖师长得了急性盲肠炎，疼痛难忍，只好躺在担架上指挥战斗。部队包围岩洞半个月，仅靠独木梯很难接近洞口。汪匪倚仗洞内有粮有水，负隅顽抗。廖师长下令组织尖兵班攀岩附壁爬上洞顶，吊下一束手榴弹，汪学鼎惊恐万状，带领数十名残匪出洞投降。匪徒经教育后全部释放。

汪学鼎下山后说自己顽固、落后，将来灵魂也不能升天。从态度上讲，还是比较诚恳的。我军电务员录下了他的讲话，在大会上放给群众听。那时，藏区还不知“录音机”为何物，人们听到老汪的声音从一个盒子里发出来，说：“汪学鼎的灵魂都收来了，大军真了不起！”

8月，廖运周将军奉调离开中甸，但这段往事，仍然记忆犹新，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汪学鼎这次叛乱和投降，上级领导十分重视，宋仁穷同志发来电报，让我与汪同吃同住，保护好，不要让他自杀。在返回中甸的途中（5天路程，露宿3天），我遵照上级的指示同汪学鼎住在一个帐篷里，一直陪着他，多次谈心。从此，他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为人民工作。他的转变，使中甸绝大多数上层头人政治态度更加稳定，中甸的工作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摘自《云岭朝霞》841页，云南民族出版社1992年7月版）

东旺叛乱平息后，部队奉命休整。一天，一位名叫松布称的老阿妈，来到部队驻地找金珠玛米的本布（大官），要求为她主持公道。原来，老人的房子、田地、果树被衣松那拉老爷霸占，姑娘也被抢去当他家的奴隶。廖师长听后心情十分难过，立即召集在场的地方官员和东旺八大书卡老民开会。大家一致表态，责令衣松那拉归还所霸占的松布称家产，立即放她的姑娘回家。会议结束时，廖师长说：“我们从北方打到南方，就是为了让穷人翻身得解放，过上好日子。今后，决不允许衣松那拉这样的人横行霸道！”部队撤离时，廖师长下令把所剩支前物资统统分发给穷苦百姓。

廖运周调任民革中央秘书长后，仍时时关注远在云岭之南藏族地区的发展变化。迪庆州委曾派员专程到京拜访他，并求得他的墨宝。他说：“我衷心祝愿那里的各族人民生活更加富足美好，祝愿那块美丽的土地得到更快的发展！”让藏族人民过上好日子，是他的心愿。

1996年5月11日，廖运周在北京病逝，享年87岁。将军没有远走，他永远战斗在雪山高原上，永远活在迪庆各族人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