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儿时,剃头多找溜街串巷的剃头师傅剃,快过年时,父亲总早早地和人家约好时间,生怕越到年关要剃头的人越多,而耽误了过年前的“剃头大事”。过去的人爱说:“有钱无钱,剃头过年。” 这随处走的“剃头的”,走哪都拎着一长方形的小包,里面装着剃头推子、长刀口剪子、挡刀布等等理发工具;那折起的刮胡刀常常插在剃头师的中山装上衣口袋中。他们剃头的价钱比理发店、挑剃头担子的都低,而且,这种“剃头的”溜在哪家,尤其是到了年节,一站住脚,就可能连续剃上一家人的头发。那时候家里有三四个孩子的很多,有的“剃头的”还会剪女的头发,这样一家人就觉得更温暖了。我记得,本市有六七个扬州来的“剃头的”,他们过年前都不回去,平日走哪嘴里总以乡音喊着:“剃头了——剃头了——”但是,真快到过年时,这种吆喝声就听得少了,就是忽然听闻一句,你开了门去迎接“剃头的”,可不知他已进了哪户人家的房门。过年,谁不想剃了头发精神些?就是谁家再困难,也拿得出大人、小孩的剃头钱。古人将头发比作“三千烦恼丝”,哪个人不情愿在新年前来一次认真地剪除? 我家过年前,父亲最爱找那个白发往后梳的剃头爷爷,来给我们弟兄三个剃头。他到了后,习惯将小包挂在门前的小树杈上,掏出那块洗得如白云的围布,待我大哥坐下后,他熟练地一撒“白云”,就将大哥的腿和前襟都围了个严实,然后往后袄领里一塞布角,拿起剃头推子便冲家人笑着说:“剃个‘小分头’吧,马上过年了。”所谓“小分头”就比“平头”顶发留得稍长一点,剃了这头型,不容易看出刚剃了头,过年期间,会少被别人拍几下头——“剃头不告讲,搂头三巴掌。”再则,过了新年开春暖和了,留个“小分头”梳得漂亮,也便于有个好心情上学去。 我们兄弟三个剃好了头,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好像立马就跳进了新年一样,心里特别轻松快活。母亲这会就催促道,还不去洗澡?“都下午几点了,去洗‘酱油汤’?”我不想去便说。“这时能洗上就不错了,脏水不脏人。”父亲说着拿上换洗衣服,领着我们就去了大众澡堂,排队的人挤得走廊满满的,又去新华浴池、再去人民浴池……可我们几个孩子却喜欢到大众澡堂去洗澡,年前,那里经常有个来洗澡的哑巴,好在洗澡池里表演“水中变钱”的小节目。他“嘿嘿”的先拿十块钱向大家亮亮,嘴一撇将钱从池子的一角放入水底,然后再亮亮双手,滑稽地朝池子的另外某个角一指,他“嘿嘿”的就从水中走过去了,又出个怪样,随即右手臂往水下一伸,就“摸”出了刚才放入的十块钱……人们在说笑中洗去身心疲惫。 过年,我至今总觉得,就图个举国上下、家家户户热闹温暖,剃个头洗个澡,干干净净过大年,这是咱中国老百姓一贯的风俗和心愿。(韩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