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户茅草房的人家,屋里住着一位年迈的老人,他姓李。他时常挂着那只在艰苦的岁月里从未弃他而去的烟斗,疲惫的双眼在阳光下半开半合,他的额头被时间刻下了一道道折痕,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坐在老宅门口,不知道还在等待什么。 爷爷去世之后,我和姐姐便经常被父亲“放”到老人家里,因为家里的活计太多,而人又少,难奈之下,父亲只能把我们这两个淘气的孩子交给老人,从那以后,我们习惯性地称他一声“李爷爷”。 李爷爷头发花白,时常穿着一身我叫不出名字的粗布衣服,衣服上贴满了补丁,每一个补丁的手工都十分粗糙。印象里,他有一件常年不离身的棉袄,棉袄上有一块漏洞,那是我和姐姐在玩火柴时不小心烫下的,他像是心头的烙印一样一直跟随着他,直至我们一天一天的长大,他一天一天的老去。 夏天来了,院子里的梨子散发出一阵阵的清香,我经不起那一片金黄的诱惑,就趁李爷爷在屋子里做饭的时候爬到树上去摘梨子,梨子树弯弯曲曲,高高的越过墙头,像是历经岁月折腾的人一样苍老。 转眼间,十年稍纵即逝,甚至更多的时光已在不经意间溜走,每一次去到那间旧宅,都会勾起无限的回忆。他会给我泡一碗甜到心窝里的白砂糖水,我们坐在院子里懒懒地晒着太阳。他累了,就会回到屋里去歇着,看着他弯着腰,拄着拐杖,若即若离的背影迈上了沾满青苔的台阶,我意识到,他的盼望已在不太好使的脚下变得越来越模糊。 在灿烂的阳光下,我帮他浇花水、除草、喂鸡,鱼池里的水早已干涸,只见几条小鱼已被烤干,它们瞪大眼睛,却没有看到丝毫的希望。院子里的鸡跑来跑去,却没有一只还会啄人。 姐姐已成家立业,父亲执意要将李爷爷接到家里来住,李爷爷不肯,他回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稻草窝”,话虽这样说,实际上他只是不愿为我们的生活增加麻烦罢了。 那年,姐姐的新家落成,李爷爷来了,他消瘦得不像样子。似乎那件棉袄披在他身上已变得更加沉重,让他已彻底地直不起腰板,他坐在火炉旁,一边抓着我的手一边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他念叨着:“孩子,看啊,林子里的核桃树都长大了,爷爷也老了,等爷爷走后,你就搬到我那边去,盖个新房,那些核桃都是你的了,爷爷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了。” 作完客后,李爷爷拉开棉袄,从皱巴巴的衬衫里摸出一张崭新的50元,硬往我手里塞,父亲见了,硬把钱往回塞,李爷爷不接,反倒和父亲生气起来。 “这是给孩子念书的钱,又不是给你的,你别管那么多。”李爷爷的脸上写满了愤怒,父亲只好让我收下了李爷爷的钱,他紧握着我的手,终于笑了。 “就应该这样嘛,以后好好读书,爷爷可真替你高兴了,等明天来家里,爷爷给你杀一只很大的鸡。” 说完,他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去,仿佛他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从此,再不会出现一般。(马昌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