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荷 层层梯田青中泛黄,微风送爽,清梦弥漫稻香。茅屋边的荷田,荷花开放了。手握一捧荷香,静坐听荷。一地细碎月光,蛙鸣穿梭。 荷叶微卷,雨露随风滚动。清水悠悠,昆虫弹跳,水面漾起涟漪。荷花半遮半露,娇媚迷人。风吹动荷叶,雨露斜滚着倾泻荷瓣。小荷初露,便有蜻蜓立上头,薄翼如竖琴,任风轻弹。对荷耳语,只等有人闻香识心。荷苞羞笑,由粉红到深红,渐次绽开花蕾。 “蜻蜓飞,你也飞来我也飞。”两个孩子头顶着荷叶,从荷田畔一阵风跑过。天空中飞翔蜻蜓,总有那么三两只降低了飞翔的速度,在孩子前头飞飞停停。孩子轻声细语:“蜻蜓歇歇,你爹你妈叫你歇歇”。蜻蜓应声停歇草茎上,孩子蹑手蹑脚捉住了蜻蜓,开心的笑声被蜻蜓薄翼截断。他们恋恋不舍地放了蜻蜓,追逐着自由飞翔的蜻蜓,歌声渐渐隐没在稻香深处。 荷花盛开,你何以手绘一幅残荷,让天空布满阴霾。荷田没有江南丝竹,也没有江南小曲,更没有采莲的船只。我的荷池,守护沉甸甸的稻谷,开镰前,一块让人清心纳凉的地方。稻田延伸到大江边,高山黛青,悬崖峭壁栖息着雄鹰。意念在鹰翼上翱翔,心安静在荷的清香里。 俗世欺心,听荷修心,就让指尖浸润荷的清香吧! 盘腿坐在草坪上,静对着荷,长笛横陈唇边,随心意吹奏。想必有听音人,何以荷叶滴答有声,荷香阵阵。 月黑风高的夜晚,给自己披衣,立在窗前听荷,胸间泛起阵阵暖意。荷香从田野中来,脚步伴随着荷的清韵,一种共鸣,渐渐滋生在闻香的欣慰里。 雨丝缠绵时节,撑开伞,信步走向荷田,细听雨打荷叶的声音。先前盛开的荷花,凋落的叶瓣托举翠绿的莲蓬。蜻蜓曾经立过的小荷,在雨中盛开了,娇媚迷人。一花一叶一清心,索性弃了伞,打开长辫,就着雨珠梳妆,恣意放飞心境。荷叶上的露珠,是你捧着的心雨。让愉悦滚落吧,落入花瓣滋养莲蓬,落入荷田催肥莲藕。 稻谷开镰了,荷田凋落,那青青的叶,那柔柔的花,那嫩嫩的苞,那翠翠的蓬,都成了昨日的风景。孩子们不再追逐着蜻蜓唱歌,他们在割过稻谷的田野里捉蚂蚱,一串串蚂蚱提在手里,想起晚饭桌上将增加一道香喷喷的油炸蚂蚱菜,笑得更欢了。 田野里响起了此起彼落的打谷声。挥一把汗水,手握镰刀和稻茎,心里格外踏实。荷田下埋着肥嫩的莲藕,起藕瞬间,清香弥漫心田。 一种香,深植心底! 二、绣荷 捧着一瓣荷香,钟鼓声里,我静静地向你走来。 窗棂洒进阳光,将心空的阴暗驱逐。鸟鸣清脆,五月的噩梦六月的苏醒,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信么?雷霆声里,一池荷花在暴雨中盛开了。 碧波荡漾的荷田,采莲的小阿妹唱着江南曲,摇着小船隐没在荷叶深处。垂柳下画画的小阿哥,痴望风吹荷舞,忘了落墨何方…… 痛在昨日风絮里,风沙阉割执手笑谈,市侩没有情感纯真的座位,荷叶滚动的水珠风干在羁旅里。一瓣、两瓣、三瓣……不堪承载红颜的凋谢,把心分割成无数空间,浸泡在无垠的苦海里,只愿绿色生命衍生美艳花蕾。 拳头包藏莲台,孕育七子连心的祈福。冷硬的心坐化凄风苦雨里,涅槃再生荷池畔。古刹敲响钟声,悠扬迷茫。踩着落叶,不忍闭关在木鱼敲击里,眼光留恋荷池,那里有荷花盛开。 天堂、地狱、人间,混沌里难辨界限。枯叶蝶没有嫌弃季节冷漠,蒲公英的伞飞扬希冀。推着石磨,只想把岁月磨碎,筛掉粉末,还有回忆。 莲蓬挂着一抹色彩,把一瓣荷香留驻。没有了海可供漂流,还有浩瀚星空翱翔。寂寞的日子,不妨为自己点一首歌。伤痛时节,守着烛光摇曳,想象荷花开时,荷包如绣球,风吹响了竖笛,绣球抛出,一瓣一瓣在空中次第开放。清香弥漫的夜晚,心头漫溢闻香识人心的快乐。 荷叶轻歌曼舞,莲蓬撑开了点将台。清香悠远,寻一地蛙鸣,刀戈剑戟尘埃落定。荷波荡漾里浮沉千年约定,一时花期一时雨。世事繁杂,人心险恶,泪落荷瓣,滚落荷叶,层层叠叠葬花何方? 今夜荷花开,心却渐渐淡出。坐化昨日风雨,思定今日朝阳,禅悟明日夕照,无语品读,沧海桑田一笑弹。 走出了荷田,走不出荷香。江南采莲曲,纯真的梵音,不知当年采莲的小阿妹今天过得怎样?画画的阿哥,是否常清扫画布上的灰尘,世故的心是否还藏着荷香的醉? 俗尘难掩荷的清丽,根植高洁。踩在污泥里,生藏了泪水,只因孟婆碗前的约定。一针一线,绣下荷的韵味,一颦一笑,描绘荷的优雅,心的荷池畔,静坐修行。 今生,眼眸里没有娇媚的荷花,手心握着一瓣荷的清香。 三、碎荷 走吧,我只能这样对你说。 盘腿坐在地上,地湿之气会侵蚀人的身心。你听到城墙上的笛声吗?虽然只有三两颗星,我想独坐堞楼上,听塞外枯草歌唱。 何以守着一池残荷,使得空气里流动着碎的滋味? 季节让我失去了荷的娇娆,幽香熏染的心,面对枯坐的身影,难以遏制放飞穿行地狱的纸船,于是收敛了纯真,不曾开阔的胸怀,盛满了一个海,只想纸船飞累的那一天,在心海的岸边停泊成一艘双桅船。 我不会说,航行! 我也不会说,等待! 我更不会说,牵手! 时常在你坐过的荷池畔发呆,毫无理由地落泪。 铺开信笺,脑里空空。大雁催得紧,秋叶飞落窗前。你还时常立在窗前沉思吗?烟雾缠绕指尖,把你的落寂抒写。隔窗相望,一层又一层纱网,难以走近。 画影成行,谎言鎏金。 站在地心,只想倾听枫语,荷的清香从远方来,慢慢地淹没了一切。暗香拂动,季节遗落一朵残荷。想捧起四散飘零的荷瓣,未曾走近,已伤痕累累。 你为何将心事拍摄成一幅残荷,在我的记忆里建档封存?天之涯溅起的水珠,时常打湿莲蓬;你为何容许暗箭射向捧荷人,在干涸的泉旁笑语连珠?地之角咆哮的涛声,将温馨击碎。 立在泗水岸,天空对我说,孩子,给你瓦罐,你去打捞吧。我说不,就让我变彩虹,每当风雨过后,我会出现在荷池上空。 那你将这幅画绣好吧,春意盎然的荷池畔,没有碎荷的身影。上天衣袖一挥,一幅画徐徐展露在眼前,竟是我的记忆文档里封存的残荷图! 一针一线,蘸着眼泪修补残荷。补残拢心,才知你的笑声背后汩汩流淌着血。拿着绣针,我对上天说,给我瓦罐吧,我宁愿他的笑声粉饰这个并不清澈的世界,让我默立在他的身畔遭受箭矢的痛楚,我要将一切伤害打捞,葬在我的园圃里。 乱箭攒心滋养了叛逆的性格,我不想谱写一阕精卫填海的诗词,重新辟一块园池,将残荷的莲蓬剥开,取出莲子,洒下来年的希望。 竟然已经破碎了,何苦补漏呢? 打破原有的破碎,从废墟里开出的花,或许,清香更悠远。 碎荷,留在记忆里,淡淡。 来年的春天,我还是对你说,走吧! 不想说“老”,我们,一直走着,走着…… 四、画荷 走向荷池,我听见,山风在溜索上唱着自由的歌。 连日滂沱的雨,清晨收阵离去,青山怀里飘逸白云,就像村庄临水振动的双翅。林立大江畔的石头,俨然成小石林,阳光穿过石缝,将心事洒落。 目光越过山峦,寻找儿时的鹰。鹰翼俯冲,以一种强有力的姿势,让我的童年膜拜高远的蓝天。 已有多久不读荷? 开得烂漫的荷花伸出手掌,用花瓣接住最后一滴雨珠,意欲送向含苞欲放的花蕾。花蕊深处醉卧的蜂儿,迷离着眼沾着花粉吟诗。 垂柳轻敲水车,“吱吱呀呀”旋转。风掀动荷叶,残荷展露。花瓣凋零,莲蓬挺着翠绿的胸,续写一朵花的故事。不知谁家女子,赌气地将珍珠项链的珠子掷落,娇嗔的眼眸映在荷叶上,便有蜻蜓立在荷苞上琢磨如何补漏。 语言顺着蜻蜓的翅膀滑落。把心深埋池塘,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让泥土覆盖不羁的思绪,就这样悄没声息地,悄没声息地,让泥土淡然依恋。荷的娇俏,叶的妩媚,自有赏荷人珍惜。把祈福注入藕根,只愿风儿将暗香怀藏。 谁在夕晖捧读破碎,谁在晨曦抱憾离去,谁在萤火的世界独自把泪埋。把心打结成风筝放飞吧!飞临窗口歌唱的小鸟,捧着一瓣荷香枕着月光入梦。 立在荷池畔,我不再假装洒脱,只想卸下一切,伏在你的肩头痛哭! 背着画夹,走在山野采摘橄榄,笑声叠成山泉,日子总在不经意里,撞上不该断行的文字。收起相机,拿出画笔,素描一幅荷花,人生风尘,荷能净心。 从滇西往滇中,从南高原北上京城,冷冷的风将热热的心考验。 田野绿了秧行,薅秧的影子在日记本里复活。错过了成熟的麦田,守望稻谷成长的季节。打坐在黄昏的霞光里,拳握一瓣荷香,不打算将自己与收割孤立,也不打算把幸福留在昨日的酒里。 在过往的风里,牵住你温暖的手,在星夜璀璨的蛙鸣里,掬起你灼热的呼吸,在暴风骤雨里,怀网你多彩的梦。 滇池驹飞驰在历史长河里,金碧广场留下忆荷足迹。伤害与温情,总在前行路上相伴相生。将思念揉碎在荷瓣里,将柔弱包装在荷叶里,将感恩打磨在莲蓬里,将快乐填充在茎杆里,将哲思凝聚在莲藕里。 荷香季节,以一种飞翔的心态审视北上轨迹,八达岭长城直抒胸臆,北海公园的荷花盛开在掌心,皇家园林的富丽堂皇挥不开清香阵阵。 时光匆匆,京城的夜晚徜徉在翻过的日历里。 天有多高?地有多深? 荷在心上开,画在心中留。安然在风的清唱里,眼眸荡漾荷的清雅和娇娆,闻香识心,留驻一生一世。 柳丝绾结羁旅,人在残缺中画荷。 五、藏荷 融化在和暖的风里,伫立大观公园荷池畔,感受不到孙髯翁长联描绘的“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的气势。层层荷叶映入眼眸,白的、红的、粉的,荷花或藏或立,在荷叶的拱卫中,娇艳迷人。荷包青青,有的握紧拳头,有的半露粉红笑脸,长长的茎杆直插入水里,水鸟掠过水面,荡起阵阵涟漪。蜻蜓立在荷包上,平展双翼,在风中醉舞。 七月,心藏的荷绽放了,却蒙满了撕心裂帛的风霜。心境犹如飞蛾扑火,挣脱不了石质的网。垂柳荡着青青酒香,转背之际把滇池贮藏。从一朵荷花飘向另一朵荷花,夏风把吉祥传送。悄悄散放往年拳握的荷香,为遥远的大雁祈福。 羊皮鼓敲响山寨的夜,阿爸翻晒柴块,把砍刀磨了又磨,阿妈从篱笆墙上取下口弦,把经年的灰尘擦拭。松香的味道沿着弯了又弯的山路向省城迤逦而来,火把燃烧在游子的血液里,结满厚茧的双脚沾着乡野的泥土,在城市的香车宝马里安然前行。没有火把的火把节,骨子里响着水的声音,更有那荷香阵阵,映白一轮月亮。 往年的七月,说不清为何藏荷,把文字折了又折,把心思藏了又藏。从罗婺大地武定再到盐都黑井,从荷城姚安再到省会昆明,首次把滇中脉搏触摸。火车“扎扎”碾过铁轨,念想从龙川江平地而起,山歌从滇中传唱到滇西北,在大地上迂回。 山风凌厉,把一朵云的传说割裂。树妖横行,翻犁丰茂的草场。藩篱种在人言里,眼神落在尘埃中。荆棘布满周围,无以突围。岁月在前行里混沌,鬼魅的谎言将距离填满。只有藏荷,缝隙里散发清香。 从懵懂走向思辨,从缺失走向清晰,从浮躁走向淡定,荷露将落在尘埃的眼眸擦拭。“高人常在俗人中,人到高处最平凡”,絮语细碎如银。 穿过雾霭,影子若即若离,思念在远方。左手握着风,右手握着风,双脚生根在石臼里,面对路口,茫然不知方向。风在哭,巴乌一地狼藉,口弦晃荡火把,文字憔悴思念。 往长明灯注油,亮一亮千年牌坊前的誓言。月琴祝福过的帽子,吟着风雨剥蚀的诗句,挂在大观公园的柳枝上。 寂寞的日子,舀一瓢月光,撒入荷香作药引,敷在破碎的心口,用音乐布白人生。守着一亩二分地,把四季耕耘。 藏荷,香如故。(彭愫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