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与记忆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 发布时间:2012-07-22 19:24:35

  13岁时,我出生在这个世界。因为13岁时,记得妈妈跟我说了句:“你13岁啦。”之前的一切,几乎没有记忆。因而,我时常对人讲,我出生在13岁。

  那时,我家房子建在靠东的一座大山下一处小平地上,是一座3层的土掌房,房子的左边是一处深沟,家对面的山丘看着似乎可以用手触摸。而实际上,要下到谷底又攀援而上,要费好大周折才可到达似乎近在咫尺的那座小山丘。关于横在家门前的那条深沟,有多种不同版本的说法,有人说在远古,这个小村里发生过一起大地震,由于地震才造就这个深沟,但这个说法似乎没人相信,因为这种事渺远到让人根本没法猜度任何与之相关的情景。另个说法似乎更要靠谱点,说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天,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间,这里发生了一起很大的洪灾,说是灾,它却没去加害农田和人畜,只是把这个原本聚居在一个平坝上的村子,用一道很深的沟谷劈成了两半。每当气喘吁吁、以几近蹒跚的姿势越过这条深谷时,时常体会到把那次洪涝说成“灾害”的心情——这条小深谷对于这个村子来说确是一种灾害,它像极了传说中的“欲望果”,让人看清楚彼岸,却蓄意拉长距离。它让你的双眼变成显微镜,能看见很远的地方,却让双脚变得像个侏儒,或者说让路途变得百折千回。由此,每次回家,站在最远的山垭口望见家,是那么近,甚至可以看见奔走在家前的那些小羊和牛犊,但我还必须剥开脚下千层百叠的黄泥山路,似乎与家的距离,也只有在看见家之后的那段山路最长最远了。家就这么毫不张扬地躺在大山脚下,山头是蓄势待“滚”的大石,家又与某个多雨的夏天有种脆弱的关系,家像只蜗牛背负着平淡的日子攀附在陡峭的山坡上。有时,细细看去,山脚下的家只是像个燕巢,一家几口风雨便进,晴好便出,日落而息、日出而作……

  小时候的某一天,我拿着一根竹棍和妈妈走在村头的白桦林间找野菌。在稀松的土壤里、在枯死的树根旁,我看见有很多塔型的小东西,是由一堆细小的木粉堆砌而成,我用竹棍戳开来,想看看里头到底有啥东西,不料一戳破后,出现眼前的却是让我惊艳的蚂蚁群。妈妈说这种蚂蚁叫红蚂蚁,这种木粉堆就是他们的房子。看上去比我们一般在石板底下或是路边看见的黑蚂蚁明显大很多,如果细细观察,似乎还可发现它们的表情。在我用竹棍戳破后不一会儿,木粉堆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妈妈说,如果有人破坏了它们的“房子”,它们就很快会重建起来, 并且它们很勤劳,只要不是下雨天,就“全巢”出动,去外面觅食,又在自己的“房子”里加工出一种米粒大的白色东西(我不知这种东西叫什么)。这种东西是马熊的美餐,在村子不远处的白桦林间,处处可以看见被马熊抓得一片狼藉的蚁巢,马熊通常会将一座塔形的蚁巢彻底毁灭。蚁巢里的那种白色颗粒,听说对生病的家畜也有功效,因此,村里有人也拿个铲子把蚁巢夷为平地,取出那种东西喂牛喂马。我时常想,蚂蚁是很灵敏的生物,不然,每当我走进那些精致的蚁巢,它们何以用如此快的速度纷纷躲进蚁巢不肯出来?它有所恐惧,或许是出于本能,像人在闪电打雷时的惊恐和担忧……同样是动物,蚂蚁为何如此之小?同样是住房,蚂蚁的为何如此脆弱?但每一个生命都在大地上承受着适合他(它)的重量和压力。自此,我再不敢嘲笑蚂蚁的渺小。

  每一个家,既有不可言传的温存,也有难以言喻的苦衷。

责任编辑:和玉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