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的眼睛

常常会怀疑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不是因为我患了眼疾，双眼没有近视，看得远、看得清楚是我向来引以为傲的长处。

令我困扰的是，最近从我眼睛望出去，总是有一个女孩停留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其实应该说，我无法阻止自己去接近注意、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听说，当一个男人会如此在意另一个女人，要不是对方是自己杀父杀母的仇人，便是八成喜欢上对方了。

唉！偏偏我和她无冤无仇，难道在莫名之间我已经钟情于她吗？这才是我担心的地方。

因为她并不符合我的择偶条件。

除去小学、初中交往的女友，在我成绩斐然的感情史里，从来没有一位身高低于一百七十公分的女性能够获得我的青睐，这该归咎于我一百九十五公分的高度，考虑到优生学与接吻困难度，放弃体型娇小的女性是我不得已的选择。

糟糕，又说谎了，坦白说，身高之外我更重视一个人的容貌与体态。

虽然嘴巴不承认，但在内心深处，火辣具魅惑力的身材，宛如天使般的柔美漂亮脸孔，永远是我追寻的目标，也曾暗暗地作誓，一生宁缺勿滥。

别怪我死守在外貌协会不出，谁叫我天生长相俊俏，拥有丰厚的家产，学识谈吐也不同于一般，会订出高标准的要求，就是由于自己条件并不差。

她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出头，缺乏修长的美腿，偶然间看过她不小心露出腰际，微微突出的小腹令人印象深刻。

再说脸蛋吧！粗糙而没有光泽的皮肤，如同学生的单调枯燥发型。小眼睛，称不上高挺的鼻子，说不上丑陋，却找不到一丝美丽的残影，是个标准的普通人。身为普通人没有错，就是不该出现在我面前干扰我的审美观，不该害骄傲的我动情。

记得遇上她是在艳阳高照的晴朗日子，在闹市区百货超市附近的走廊下，她拿着一大袋的广告用面纸，对着迎面而来的民众发放，这样的情景在城市街头并不少见，原本不需要留意与挂怀，应对的方式不过是伸手接过面纸即可离开。但那次我却驻足在她面前停留不去，因为她穿着我们公司的制服，一个著名银行的办事员居然在大街公然替一家发型设计屋做宣传，还不知掩饰地秀出代表公司的标志，使我诧异迷惑。

“这是你家开的吗？”

好奇心作祟，收下面纸的同时我开口询问，第一个猜想这会不会是她的家族事业呢？

“不是。”

纵使回答我，也没有停下她的速度，她继续殷勤向路人微笑，手反复在袋子内外往返。

“你朋友的店吗？”

友情赞助也在情理当中。

“怎么可能呢？”

她似乎对我阻碍她的工作有所不满，用不耐烦口吻，试图要我识趣离开。

“偷偷背着公司在赚外快？你很穷吗？”

我掏出名片表明自己在公司的职称。

“不要乱讲，我哪有，不过我是很穷没错啦！”

管理部副经理的头衔着实让她大吃一惊，她紧闭眼睛，吐出舌头，一副心虚的慌张模样，看起来相当滑稽可笑。

“对不起，我回来了。”

在我登记完她的部门，预备察看她胸前识别证的姓名，打算明天呈报人事单位，告她个在外兼差的罪名时，一名脸色苍白、年纪约略十五、六岁年轻女孩从隔壁的快餐店跑出。

“没事吧！”

一转被我活逮的尴尬表情，她温柔地关心女孩的情况。

“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看管袋子。”

女孩检视了一下袋子。

“天啊，你还帮我发广告。”

女孩发现袋子内的东西少了一大半，惊讶地说。

“早点发完，你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谢谢，你人真好。”

女孩不住地感谢，客气的神情，如同两人不曾相识。

当作我不存在似地，她和女孩一来一往对谈着，说完她就踩着愉快的步伐掉头离开。

“你跟她什么关系呢？”

看着她扬长而去，我没有追上，反而追问那女孩两人的亲疏远近。

“我不认识她……”

女孩羞涩地说，她不过是接受她面纸的路人之一，只是很巧地出现在女孩月事来临的关键时刻。她发现了，主动提出代替女孩工作，要女孩找个地方打理好自己。

想不到女孩短短的几句话却扭转了我的价值观，第二天，我特意到她所在的部门找到了她——周依玲。

然后像是从顶楼往下急坠，无可挽回地困在自己的愁烦中。

我发现自己会有意无意到她身边溜达，如果她笑，我竟然会觉得快乐，听到有人谈论她，我会刻意挨近聆听。

人家说她好，我会暗地窃笑，批评她我会沉下脸来不开心，特别是当别人嘲笑她的长相时。

“都几岁了，还不懂得打扮。”

旁人诟病于她的过份扑素，穿衣品味。

“自然就是美。”

我立即为她开口辩护。

“没有腰就别把肚子露出来。”

“其实白白肥肥的小肚子也很可爱。”

“你吃错药了吗？”

和我熟识的同事，怀疑我精神错乱，他们的怀疑相当合理，连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言论。

我突然想起张爱玲说的一句话：“从爱人的心里想去 没有什么一件事情是不浪漫的。”

我爱上她了吗？我不知道，但是可以确认的是，一颗美好的心便足以影响一个人在我眼里的形象。

内在的容貌会改变外在的美丑，真的，等你懂得透视人心就会知道。（张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