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爷的故事

小爷爷，是我爷爷的弟弟。我记事起就知道小爷爷是个“退休干部”，那时并不明白“退休干部”到底是什么，只是见村里的人们对他都很尊敬，心里想他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上学以后，每年的暑假我都会去纳赤塘牧场上与爷爷奶奶同住。牧场上不通电，每当夜幕降临牛羊归圈，爷爷便会点上油灯，开始讲故事。其中有阿克顿巴帮助穷人对付地主的故事，还有诸如兔子与老虎之类各种动物的故事。夜色初降的牧场上，山峦的轮廓还隐约可见，显得格外的寂静，偶尔自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吠。有时山中下着小雨，屋顶木板与雨水清脆的撞击声，就是爷爷讲故事的“背景音乐”。小爷爷的故事也是爷爷在一个有“音乐”的晚上讲起的。

20世纪20年代，中甸县（现香格里拉县）曾爆发过一场瘟疫，中甸坝子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我的曾祖父那时只有8岁，在那一场瘟疫中只有他和姐姐侥幸活了下来。瘟疫过后有一支不知名的军队经过中甸，机缘巧合之下曾祖姑认识了一个小军官并嫁给了他，于是姐弟俩就随军队走了。后来曾祖父也参军了，听说他还曾参加过北伐战争，很多年以后他因为腿部中弹回到了中甸，虽说在一些亲戚的帮助下成了家，可就在爷爷9岁、小爷爷3岁时，由于腿部旧伤感染去世了。从此，兄弟俩只能与母亲相依为命。小爷爷10岁那年和村里几个小孩一起到三村（现在的诺西村）完小上学，但由于当时劳动力短缺，六个月后他就离开学校回到了社里放猪和放羊。虽然只上了六个月的学，然而这六个月对他来讲却无比重要，他学会了拼音和基本的算术，尤其是他的拼音学得很好。

小爷爷17岁时母亲做主为他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尼共社的一个普通农户。他在尼共社里一年后就被派到了东方红砖瓦厂（东方红大队即现在的诺西村），他在砖瓦厂一呆就是6年多。东方红砖瓦厂，是东方红大队的集体企业，工人最多时达到70多人，每天生产600到700块砖瓦。那时每块砖值2分钱，每块瓦值3分钱，砖瓦厂将砖瓦上交大队以后，各社又将各人的功劳换算成工分落实到到工人所在的户籍上。在当时看来砖瓦厂还是比较气派的，在砖瓦厂工作的人走在路上腰杆都比别人直，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是厂里还有一辆结实的马车，专门负责运送砖瓦到大队的建设工地。那时砖瓦厂的厂长是吾吕村的海大哥，晚上厂长在房间里点着油灯整理资料，小爷爷就跑到厂长那里捧着一本毛主席语录在油灯下学写汉字，只是他一直苦于没有一本字典。厂长为他努力学习的劲头所动，就想办法从大队书记那里找来了一本汉语字典。字典虽然破旧不堪，小爷爷却视如珍宝。自从有了那本汉语字典，小爷爷学习更用心了，每天天刚蒙蒙亮，大部分工人还没有起床，厂房背后的山坡上就会响起他一字一句朗诵的声音：“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主-义……。”就这样几年下来，他成了砖瓦厂里小有名气的“知识分子”。在厂里的第四年他接替海厂长当上了厂长，他在任期间不但积极带头抓生产，还鼓励厂里的工人多学知识，那本珍贵的汉语字典也在厂里的员工中间流动着。在与大队里的党员们的互相交流和不断学习的过程中，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深深地吸引了他，1970年，他向大队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1972年秋天，中甸县财经局（当时银行、财政、税务是一个单位）需要一批年轻的人才，25岁的小爷爷受到大队领导的推荐被县财经局录用。当年12月，县财经局将他派往东旺财经所，主要从事税务方面的工作。当时从中甸县城到东旺乡不通公路，小爷爷和其他两个同事各自背着总重达20-30斤的行李和干粮，穿越丛林，翻过高山。那年冬季高山上积雪深厚，小爷爷他们经过三天三夜的艰苦跋涉之后，终于到达了东旺财经所所在地中心村。基层税务的生活和是艰苦的，除了所长和会计留守财经所，其他人都要派到各村去蹲点。所谓蹲点就是平时住在农户家中，参加所在村的劳动挣工分，同时完成好税务任务。山区农民的税务意识浅薄，开展工作异常艰难，甚至有些顽固的农民直接叫税务员是“抢钱的”。因为出身贫苦，小爷爷深深地理解农民的困难处境，面对各种情况他都没有气馁，他认真学习税法小册子，查找各种税务宣传材料，在农闲时到村子里挨家挨户宣传各种税务常识，如群众纳税时索要税票，他还向群众认真说明税务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到年底，他所在的新联村按时按量缴纳了应缴税款，他也被评为县里的税收宣传先进工作者。1976年11月，因为工作努力，表现突出，他顺利通过了党组织的考验，成为了一名中国共产党员，那年他29岁。那之后，他又去过东旺胜利村、上游村和格咱乡纳格拉村等地蹲点，每到一个村就是两三个春秋。蹲点的地点在变，不变的是不论到哪里，他始终坚持着毛主席语录里讲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那一句话。

1994年，国税与地税全面分开，按照各自的工作职责为国家征收税款，实行两条核算系统。于是，小爷爷被调到了中甸县城分配到国税系统工作。1995年3月，小爷爷申请了退休，成了一位退休干部。如今小爷爷已经年过六旬，儿孙满堂。他每天必上的功课就是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每次我去看望他，他都总喜欢和我谈论时事政治，他总是教育我说：“新中国好啊，农村的生活现在都这么好了。年轻人一定要珍惜美好的生活，好好学习，努力工作，要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中国共产党。”每每此时我总会热血沸腾，深感自己虽只是个渺小的人，也能看见社会主义的阳光大道在我眼前铺开，并向着更加美好的未来延伸着。小爷爷果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卓玛拉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