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他能够发现湖里有颗星星。 斜阳峰顶上的云层镀金时,湖水特别亮。傍晚,他习惯地从门卫室里搬出一把藤椅,在湖边一放,呆呆看水,将散碎的时光打发在那亮晃晃的水里。张师感到它是那个女人下巴上长的那颗黑痣。 机械厂破产以后,他来到这湖滨大酒店做保安。他熟知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还在机械厂上班时,他骑自行车每天在湖滨来回几趟。五年前,也是在这个时辰,晚霞抹红天际,湖水色彩斑斓。他骑着车子,发现岸边木木地站着一个女人,一晃他就过去了,过去了就过去了,突然他感到那个女人像一棵没有叶子的树。她似乎还有个包放在岸边,她双脚似乎踩在水里……他本能地捏了下刹车,一个弧形又转向她。天色渐暗,她为何独身一人,他预感到什么,而水花已拍打到了她的膝盖。 “大姐”,他架起车,走近她。女人不吭声,似乎还向湖心移动,他两步三步,踩进水,拉住她的的肩头。她并不挣开,只是扭头说,“不要拉我。”这时,张师第一次看清了她满脸泪水的下巴上那颗黑痣。他三下两下,连推带拉,把她整上岸,坐在石头上,对她说,这个大湖是没有盖子的,而人的心是不可能没有消不了气的。天晚了,回家去吧。 她告诉他,她是洼县的,来这个城市找她女儿,听说女儿在什么按摩室当小姐,她气昏了,而女儿听说她来找她又跑不见了,慌乱中她的钱又被小偷偷走了,身无分文,越想越觉得活得没有意思。“没意思,大哥,你咯晓得,我的阿果才有十五岁,十五岁,大哥!”她抽泣着。海风掀起她的衣襟,张师想,她的阿果一定水灵灵的,很漂亮。他二话没说,提起她的包,把她安扶在单车货架上,推着车子,连跑带骑送到附近车站,买了一张到洼县的夜班车票,把她塞进客车…… “保安,开门,开门!”一张大灯很亮的轿车冒着热气,停在湖滨大酒店门前。大堂值班经理跑出,叫他:“张师,张师,快给客人开门。” 他忙站起,跑进门卫室,按开电动门。 奔驰车缓缓而进,驾驶室里一个头发梳得油亮亮的人用客家普通话恶语道:“生意送上门也不要罗,你是搞些什么罗。”旁边,一位靓丽的小女人满口脏话:“咋个搞的……遇到死人了。”从后车窗开着后座上坐着一老一小,妇人抱着那个小女人的孩子。她抑着脖子,手拍着她女儿肩说:“阿果,不要骂人”。 刹那的亮光下,张师看见她抑着下巴上那颗凸凸的黑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