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株柳,柔美、空灵而干净。她年龄不大,每个枝条都很光滑,枝条上缀满绿色的叶子,翠绿翠绿。 在一片草坪边,她一年年长大,每天都看着人来来往往。有在她脚下休憩的,有甜蜜的情侣靠着她拥吻的,也有一些放风筝的人群。她有时也会嘲笑放风筝的人,风筝总会断线飞走,那时只能手握断线看着空中飞走的风筝徒留一丝叹息,可是人们就总喜欢玩这样的游戏。在她心中,这些人都有一点幼稚。 然而有一天,她的视线里多了一个风筝,有着绚烂的花朵,在她周围慢慢地飞旋。他的绚烂惊动了她,这是怎样的一只风筝?有着坚硬的筝骨,却满身的花哨,怎么形容?嗯,就像妖精,妖精一直以来就是形容女子的,可他分明就是一个妖精。看他在风中飞舞的样子,比女子都妩媚。他好像感觉到她的注视,回头笑笑,对她眨眨眼。 慢慢地熟络起来,他们之间变得微妙。她开始期待他的出现,绚烂着她的视线。渴望、期待又抗拒,而最让她胆战心惊的是她在暗暗设计很多种勾搭他的方式,但是每一种幻想很快被自己否定。而且好像根本就没必要设计勾搭,因为他们之间已经默契到了一个眼神或者动作,对方就能了然彼此的心境。 他开始在风中说一些甜腻的话语,她不明白他的语言怎么就那么丰富?每次都会给她惊喜都会让她悸动。 他甚至在风中拾到一朵蒲公英,都借着风势,插到她的发上。他的手指修长而柔软,轻轻地抚摸着她浓密的长发,然后旁若无人地亲吻着她。他说她是他的全世界,是他的唯一。她一次次醉倒,这样的爱恋,在她的梦中曾出现过千万次。 她不明白,她是一株柳,他是一个风筝,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以相爱?可是事实是,他们真的爱了。 有时爱情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可能或者不可能。 如果说,他没出现之前,她的生活是一洼平静的湖水,平淡却宁静;那么他来到她的世界中,她的生活则是有激流险滩的一条河,时时波涛汹涌。 她很满足于这样的改变,每天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她浓密的发上,有露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伸展着满身的叶片,在阳光中微笑,所有的细胞都唱着欢乐的歌曲。在风中,她也开始摇摆出各种妩媚的姿态。 细雨蒙蒙,没有他的日子,她就仰起头,冲洗着自己的秀发。雨后的她变得更秀美,然后期待着他的出现。 然而,他时有时无。他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他被一根细细的绳紧紧地牵着,放远了拉回来,拉回来又放出去。很多次她看见他飞得很高很高,以翱翔的姿势,她看见了她眼中很多的渴望,他想飞得更高,可是每次都会被拉回去。 只要他来的日子,她就觉得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如果一直都是这样子,多好。可是一切都在一个黄昏后破灭了。 那天,夕阳的光晕温柔地铺射在他们身上,多么美好的一个宁静的傍晚。他飞着,妩媚地摇摆着,对她含情地笑着。她心里有溢出水的幸福,然而却也有隐隐的不安,她不知道她的不安源自何处,他不是在她的视线之处吗?他不是依然对她说着像蜜一样甜的情话吗?可是她的心却很慌,就像一锅开水,哗哗地响着。然后她听到“咚”的一声响,很轻却震得她心疼。然后就看到放风筝的人拼命追赶着,然后看到他回头看了一眼,就慢慢地消失在她视线…… 放风筝的女孩子坐在她脚边,赌气地摸出包里的一面小镜子,狠命的甩向旁边的一块石头。她看到上百张悲伤悸动的脸在地上闪烁,分不清是女孩子的还是她的。 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太阳依旧升起,雨照样在下,而她却已经不是以前的那棵柳。这个城市没有了他,变得寂寞和苍白。 夜寂静得像一片荒凉的沙漠。而她的心则比沙漠更荒凉。她再也无法安静地入睡,满脑子都是有关他的一切。在安静中,她想起了他的种种,好像也不是那么完美,好像有点轻佻,也经常对身旁的风筝调调情,说过一些地老天荒的话语。他不是那么好,真的,甚至不算好。有诸多的缺点,可是想完了他所有的不好,他依然还在她的脑海里,日甚一日。 生活缺少了他,再怎么绚烂的风景也入不了她的眼,在黑夜中,每夜每夜她的脑海中都是他一切,他在她心目中依然是帅得要命的那一个,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其实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只是一只风筝,总会有飞走的时候,可是没想到他飞走了,她的世界却如此地沉静下来。 她的眼睛里储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反复轻轻一碰就会有水滴溢出。她试过很多很多种让自己快乐起来的方法,她在宁静中听着风的低语轻唱,她学飞鸟的歌声,她在风中妩媚地舞蹈着,她甚至企图回到以前那种平静的生活,可是再也回不去。她的心境再也无法平静,她的心时常感觉像一锅被煮沸过了的水,冷却下来后还经常听见那哗哗的声音。她看着放风筝的人快乐地飞奔着,她都会有疼痛的感觉。 心,一天天空了。她想找东西拼命填满,可是就像一个沙漏,总有沙不断地流失。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你怎么能奢望一只风筝天长地久的爱恋?可是自己还是变成了那只扑向火的飞蛾。 一天又一天,她瘦成了一缕魂魄的样子。连深深扎入土里的根都渐渐松动。 绿绿的发丝渐渐没了水分,慢慢黄了。意识渐渐涣散,她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只风筝,腾空飞舞。 在飞舞中,她对那只早已经飞远的风筝说:“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那丽珍) |